沈清棠理了理被扯乱的衣袖，腕间红痕在阳光下泛着淡粉，像道未愈的旧疤。
她垂眸时睫毛轻颤，前世雨夜里那通“蠢货”的短信突然在耳畔炸响——那时她攥着湿透的手机蹲在巷口，听着沈曼云的笑声从电流里渗出来，现在想来，原来所有的恶意早有迹可循。
“今天我说这么多，”她抬眼时眼底淬着光，声线比刚才更稳，“不是为了报复，而是为了让沈家不再被谎言侵蚀。”
茶室里的呼吸声突然轻了。
沈曼云原本瘫在藤椅里的脊背猛地绷直，指甲深深掐进手背，指节泛出青白。
长房大伯母正用帕子擦拭她方才被扯乱的发梢，闻言手顿了顿，将帕子轻轻按在她后颈：“清棠说下去。”
沈清棠从鳄鱼皮手包里抽出一沓文件，封皮是冷硬的深灰色，边角压得极齐整，显然过了无数遍。“这是我整理的‘沈曼云涉案清单’。”她将文件推到茶海中央，玻璃台面倒映出“挪用资金”“伪造怀孕”“污蔑他人”七个黑体字，“共计七项罪名，每项都有银行流水、证人笔录和监控截图。”
张女士推了推金丝眼镜，指尖快速划过文件内页。
她翻到第三页时突然停住——那是沈曼云用“慈善捐款”名义转出八百万的凭证，收款人账户竟挂着她私人助理的名字。“这些指控都有足够证据支撑。”她合上文件时发出“啪”的脆响，“警方可以直接立案调查。”
长房大伯母的指节叩了叩桌面：“明远那混小子还在国外谈项目，等他回来——”
“等不得。”张女士打断她，“沈家现在是港股蓝筹股，今天下午股市收盘前必须发声明，否则股价要跌穿发行价。”她转向沈清棠，眼底多了丝审视，“沈小姐，你早有准备？”
沈清棠摸了摸腕上红痕，那是方才沈曼云发疯时抓的。“从爷爷葬礼那天开始。”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，“他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‘清棠要硬气’，我总以为硬气是不流泪，后来才懂......”她顿了顿，目光扫过沈曼云煞白的脸，“是把蛀虫从树心里挖出来，让树继续长。”
主持人刘姨突然扯了扯围裙角。
她方才还帮沈曼云捡过摔碎的茶盏，此刻声音却发着颤：“你就不怕被人说是赶尽杀绝？”
沈清棠转头看她。
刘姨是沈家二十年的老佣人，从前总给她塞桂花糕，前世她被赶出门时，刘姨缩在门后不敢看她。“刘姨，你还记得上个月小夏被辞退吗？”她问。
刘姨的脸“唰”地白了。
小夏是她远房侄女，在沈家做保洁，上个月突然被沈曼云以“偷首饰”为由开除。
“她没偷。”沈清棠从文件里抽出张照片，是监控截图——沈曼云的贴身女佣正把翡翠镯子塞进小夏清洁车的夹层，“沈曼云要她顶罪，因为那镯子是她偷拿给情夫的。”她将照片推到刘姨面前，“如果我今天放过她，下一个被塞进清洁车的，可能是你的工资条，是大伯母的养老钱，是......”她指节敲了敲自己心口，“是所有相信沈家的人。”
刘姨的指甲掐进围裙，突然捂住嘴。
长房大伯母拍了拍她后背，又转向沈曼云：“曼云，你爷爷最疼你，你怎么能......”
“够了！”沈曼云猛地站起来，藤椅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。
她鬓角的珍珠发簪歪了，碎钻耳坠撞在锁骨上，“你们当她是什么？
不过是个在乡下养了十八年的野种！“她抓起桌上的普洱茶盏砸向沈清棠，”当年要不是我妈......“
“曼云！”长房大伯母厉喝一声。
茶盏擦着沈清棠耳畔砸在墙上，深褐色茶渍顺着素白墙纸蜿蜒，像道狰狞的疤。
沈清棠没动。
她望着沈曼云因愤怒而扭曲的脸，突然想起前世暴雨夜，这个女人举着伞站在车祸现场，伞沿的水珠子砸在她脸上，她说：“早说了野种不配姓沈。”
傅景行突然挡在她身前。
他西装肩线绷得笔直，侧头时下颌线像把刀：“沈小姐，再动手，我不介意让保镖把你架出去。”
沈曼云的手抖得厉害。
她盯着傅景行后背，又转向沈清棠，眼底的疯狂像要烧穿一切。
茶室外的阳光漏进来，照在她脖颈那串沈老爷子送的翡翠项链上——那原本是要给沈清棠的成年礼。
“你以为你赢了？”她突然笑起来，笑声里带着哭腔，“沈明远最疼我，等他回来......”
“沈总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了。”张女士翻出手机，屏幕上是沈明远助理的消息，“他说无论结果如何，都支持沈小姐处理家事。”
沈曼云的笑声卡在喉咙里。
她踉跄着扶住茶桌，指腹压在那份“涉案清单”上，指甲几乎要戳穿纸页。
茶室里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，直到沈清棠的声音轻轻响起：“曼云姑姑，你看......”
她弯腰捡起脚边的碎玻璃，阳光透过棱面在墙上投出光斑。“爷爷说过，沈家的光，要照在干净的地方。”
沈曼云突然剧烈地喘息起来。
她盯着沈清棠手里的碎玻璃，又看向长房大伯母手里那枚铜钥匙——那是爷爷书房的钥匙，里面锁着沈清棠母亲的嫁妆，还有沈曼云最害怕的东西。
“你......你不过是个......”她的声音突然哽住，手指死死抠住桌沿，指背青筋暴起。
沈清棠将碎玻璃递给傅景行，后者转身扔进垃圾桶。
她望着沈曼云因恐惧而扭曲的脸，突然明白前世自己输在哪里——她总想着用温柔换真心，却忘了有些毒瘤，必须剜得鲜血淋漓，才能让伤口愈合。
茶室外的风掀起纱帘，吹得“涉案清单”哗哗翻页。
沈曼云的目光扫过“伪造怀孕”那页，突然浑身剧震。
她张了张嘴，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，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要从喉咙里冲出来。
沈清棠整理好手包，转身对长房大伯母笑：“大伯母，现在能去爷爷书房了吗？”
长房大伯母将铜钥匙放进她掌心。
钥匙还带着体温，沈清棠攥紧时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指甲刮过玻璃的刺响——沈曼云的手指正死死抠着桌角，指缝里渗出细细的血珠。
“你......”她的声音带着破音，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，“你不过是个......”
沈清棠没回头。她知道，该来的，终于要来了。
沈曼云的指甲终于在桌角抠出血珠，她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笑，发簪上的珍珠“啪嗒”掉在地上，滚到沈清棠脚边。“你不过是个养在外面的野种！”她踉跄着扑过来，却被傅景行伸臂拦住，“凭什么审判我？
凭你会耍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？“
沈清棠弯腰捡起那颗珍珠，指腹碾过冰凉的珠面——前世她被赶出家门时，沈曼云正是戴着这对珍珠发簪，站在玄关冷笑。“凭我是沈家的真千金。”她直起身子，将珍珠轻轻按在沈曼云手背，“凭我手里掌握的真相。”
茶室里的挂钟“滴答”走了半圈。
沈清棠的手机在掌心亮起冷白的光，她按下播放键，陈医生略带沙哑的声音混着电流声炸响：“沈小姐，您要的假孕报告已经做好了，不过上次开的安胎药...”“够了！”沈曼云像被踩住尾巴的猫，扑过去要抢手机，却被傅景行扣住手腕，“你怎么会有这个！”
“您上个月十五号在圣心医院VIP病房说的话，”沈清棠将手机举高，录音里继续传来沈曼云的尖笑，“只要让沈明远相信我怀了他的种，那套海景别墅就是我的——”她按下暂停键，“陈医生说您付了他二十万封口费，对吗？”
长房大伯母的茶杯“砰”地磕在茶海上，瓷片飞溅。
她盯着沈曼云发颤的背影，喉结动了动：“当年你妈怀着你的时候，我陪老爷子去医院看过。”她声音发哑，“他说‘曼云是我沈家血脉’，可现在...”她突然拍了下桌子，震得茶盏跳起来，“清棠说得对，这件事不能再拖！”
张女士的手机已经贴在耳边，她对着话筒快速道：“李警官，现在可以过来了。”转头时镜片反着光，“我让法务部同步准备材料，三点前能送到警局。”
刘姨突然用围裙捂住脸，肩膀一抽一抽的。
她上个月跪在沈曼云房门前求放过小夏时，这个女人也是这样笑着说“沈家的规矩，容不得野丫头撒野”。
此刻她抽噎着抬头：“清棠小姐...是对的。”
沈曼云的脸白得像张纸。
她望着长房大伯母掏出手机拨给海外的沈明远，听着张女士和警方确认地址，突然瘫坐在藤椅上，翡翠项链勒得脖颈泛红。“你早就...早就计划好了？”她望着沈清棠腕间的红痕，那是方才她发疯时抓的，“从爷爷葬礼那天...”
“爷爷攥着我手说‘清棠要硬气’时，”沈清棠走到她面前，俯身与她平视，“我就知道，硬气不是被你们踩进泥里还说‘没关系’。”她指尖点了点桌上的“涉案清单”，“是把你们埋在沈家根基里的雷，一个个拆出来。”
长房大伯母挂断电话，朝沈清棠伸出手。
她的掌心还留着方才递给沈清棠的铜钥匙的温度，“你做得很好。”她握住沈清棠的手，力道重得像在按家族传承，“沈家需要你这样的人。”
沈清棠回握她的手，能感觉到老人指节上的老茧——那是从前管理家族慈善基金会时磨出来的。“谢谢您。”她轻声说，目光扫过沈曼云蜷成虾米的背影，“但这只是开始。”
茶室外的风突然大了些，吹得“涉案清单”哗哗翻页，正好停在“挪用资金”那页。
沈曼云突然发出一声呜咽，双手抱住头，指缝里渗出的血珠滴在文件上，晕开暗红的花。
傅景行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，低声道：“要我陪你去书房？”沈清棠摇头，指腹蹭了蹭他西装袖口的金线——那是她亲手设计的，“你留在这儿，看着她。”
她转身走向茶室门口时，听见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。
不用回头也知道，是沈曼云摔下了藤椅。
刘姨的惊呼声、张女士打电话的声音、长房大伯母的叹息，都像隔了层毛玻璃。
她的心跳得很稳，像前世站在车祸现场时，雨水灌进耳朵里的轰鸣终于变成了现在的鼓点。
出了茶室，走廊的水晶灯在头顶流泻碎光。
沈清棠摸出手机，刚解锁就被疯狂的震动惊了下——屏幕上跳出十七条未读消息，朋友圈红点刺得人眼睛疼。
她刚要点开，身后突然传来傅景行的声音：“清棠。”
她转头，看见他倚在门框上，逆光中轮廓像被镀了层金边。“怎么了？”
“沈曼云刚才喊了句...”他眉峰微挑，“她说‘你妈当年的事，你根本不知道’。”
沈清棠的手指在手机屏上顿住。
前世她被污蔑时，沈曼云也说过类似的话，当时她以为是激将法。
可现在...她望着走廊尽头爷爷书房的门，铜钥匙在掌心硌出红印。
手机又震了下，朋友圈提示跳出来：【傅景行V：护妻模式，永久开启。】配图是方才茶室里，他替她挡住茶盏时的侧影，背景里沈清棠的侧脸被拍得很清楚，眼尾微微上挑，像只蓄势待发的猫。
沈清棠盯着屏幕，突然笑了。
她把手机揣进手包，转身走向书房。
门把手上的铜锈蹭在指尖，像前世奶奶纳的鞋底上的线头——那时候她总说“清棠要走得正”，现在她终于明白，走得正的路，从来都要自己把荆棘砍干净。
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光来，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一直延伸到书房门口。
门内，沈老爷子的紫檀木书桌安静地立着，抽屉最深处，躺着沈清棠母亲的婚书，还有沈曼云最怕的——当年抱错婴儿的原始记录。
她转动钥匙，锁芯“咔嗒”一声。
手机在包里再次震动，这一次，是未接来电提示：【未知号码：17个未接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