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府当家主母是圣上的亲姐姐华彰公主,当年华彰公主生女儿玉攸宁时坏了身子,从此再无所出。
但公主用铁血手段镇住了玉昆。
即便玉昆权倾朝野,也没再纳妾生子。
他只是从宗室过继玉澄到名下。
当然,玉昆可不是什么惧内的软包,在外他可是与当今圣上共分天下的主。能被华彰公主拿捏,可见华彰公主手段非凡。
云昭心绪复杂极了。
玉府不亚于龙潭虎穴,一开始云昭还觉得兄长不可能私逃给自己落个不义名声,但现在她有些动摇了。
才进玉府,她已然感受到与外头全然不同的窒息感,这样的地方待一天都觉得可怕,兄长待了三年……
莫非兄长忍受不了才逃离?
可兄长逃离为何不归家,他又会去向何方?
太阳毒辣地照着云昭,她本就因为赶路没能洗漱而酸臭,再加上那枉死女子的血,以及暴晒的汗,此时要多狼狈有多狼狈。
但寻兄长心切,这些苦难似乎也没那么难了。
而且开弓没有回头箭,再难她也只能受着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,正午的太阳逐渐偏移,一直到日暮下沉,庭院里终于有人影晃动。
云昭已经站麻了。
幸亏这几年为了养家常年在外奔波,体力还算不错,当然她也不敢称病,万一招来大夫,诊出她是女儿身就更麻烦。
而今,夕阳西下,可算盼来了曙光,感受到眼前有人影停驻,云昭微微抬眸,满脸全是疲惫虚弱。
出来的仍旧是宋掌事,与一身汗的云昭不同,宋掌事一身清爽,她高傲地抬着脸:“主母说了,未得主家允许私自归宁本应当逃奴处理,但女郎为你求情便免了你的罪,若有下次便将你发配浔阳当马奴!”
“多谢主母大人垂怜。”云昭虚弱地作揖答谢。
“自去祠堂跪上三日。”
“是。”云昭暗松一口气。
直接罚跪,不用面见华彰公主,那真是太好了。
她也不知兄长和这位公主婆母是如何相处的,方才面对玉澄已经出了岔子,面对公主破绽定然会更多。
不见,自然是最好。
果然,冒名顶替什么的,还是有风险啊。
给云昭带过路的小厮再次出现给她带路。
云昭的脚有些发麻,腿跟灌铅似的沉重,她努力迈腿却仍是原地踏步,最后还是小厮骂骂咧咧架着她离开的。
又七拐八弯绕了一圈,云昭可算到了玉府祠堂。
这里倒也不是真的玉氏宗祠,毕竟赘婿可没资格进宗祠。
这是供奉三清以及过往圣贤的地方,彰显的是宅子主人的精神风骨。
平时家中有小辈犯错,便是安排到这里面壁罚跪。
祠堂挺大,主墙挂着三清画像,桌案有天地君亲师的牌位,旁边是青铜莲花灯托,上头点满了蜡烛。
此时,宗祠的右边拉着布帘,里头有什么不得而知。
只有左边摆着一排拜垫。
云昭也不用小厮提醒,自发去拜垫跪好。
小厮满意点头:“姑爷便在这跪上三日吧,吃食会有人送,切记莫要偷懒莫要耍滑头,否则苦头还得加倍,小的告退。”
小厮说完忌惮地瞄了一眼右边紧紧围着的布帘,飞也似的逃跑了。
待这里安静下来,云昭左右顾盼,确定周遭没人,这才稍稍松动了腿脚。
到现在她的双脚还有蚂蚁啃噬的痛感,她不住拍打双腿以缓解疼痛。
就在这时,一道醇厚的声音猛然从帘子里传出。
“哼,这倒插门的软饭吃的可真是精打细算,连汗珠子都不舍得掉一颗,偷懒都这么理直气壮。”
“!”
云昭以为这里没人了,这才稍稍松了精神头。
谁知帷幔里会传来男子的声音。
她如遭雷击,赫然石化了,傻愣愣地瞪着帷幔那边。
被围起来的那一块,可不是名仕喜欢的朦胧婉约若隐若现纱帘,而是如同军帐一般遮得严严实实的那种。
云昭还以为这是划分出来囤放物品杂物的区域,敢情也有人在里头!
然而,青帐太厚,想看清楚里头都没辙。
她也只能被动地听着里面的人冷嘲热讽。
云昭再次头脑风暴,这人又是谁?
那人似乎只是看不惯她偷懒,发现她重新跪好,便没再搭理,只是偶尔从里头传来几句边关小调,全是粗俗的大兵调侃女子的内容。
云昭眉头微蹙,隐约知道了对方的身份。
都说玉昆的义子裴徹是少年将才,18岁就一人北上,单枪匹马手刃他的杀父仇人铁勒汉猛将石夜叉。
裴徹一战成名,此后一直混迹在玉昆的玄甲部曲中,沾惹了一身恶习。
莫非这帐子里的人便是裴徹?
说到裴徹,这大概是云昭对玉府唯一有好感的人了,只是看他方才言语,想来与兄长也并不友善。
云昭内心再次叹息。
家主和主母并未现身可见与兄长不亲,全府仆婢冷嘲热风可见与兄长不敬,玉澄是清谈新秀当众扒衣羞辱清谈魁首可见妒忌,裴徹一口一个倒插门吃软饭可见对兄长不屑……
全府都是满满的看不上……
唯一没露面的就只有嫂子玉攸宁了。
也不知她对兄长又是什么态度。
方才宋掌事说女郎求情,兄长才得到原谅,想来,应该是对兄长好的吧?
云昭不敢确定,对于玉府的关系网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。
就在她思忖之间,送餐的仆妇来了。
仆妇拎着餐盒到了云昭面前,只落下一句冷冰冰的“吃饭了”,说完便走,没有一丝留恋。
云昭瞟了一眼右边青帐,那边倒是没有动静。
但仆妇的食盒只有一个。
云昭犹豫了。
一时间不敢确定,这饭是她自己的,还是包含裴徹的?
如果包含裴徹的,她擅自动了,裴徹会不会生气?
毕竟玉澄在搞雅集享乐,裴徹却在这边受罚,继子养子差别这么大绝不是主家偏心,而是因为某一方刺头。
裴徹混迹在大兵之中,定然染上不少恶习,什么赌博、酗酒、打架之类的。
这宗祠也算是一小型牢房了,裴徹相当于狱霸,她一个新来的哪敢在狱霸面前抢吃的……